RPS!请勿上升两位先生!
*所爱隔重山,山海亦可平。
他们都说我是个长情的人。
伴随着热度的上升,意料之内的是更多关于我的细节的曝光。那些小姑娘们细心地留意了我的饰品,我的摩托车,当然还有我曾经的恋情。年岁仿佛累积成时间的质感,光阴又将本身普通的事物漂染上烫金的印痕,赚足了姑娘们的感慨。
于是她们说,白宇哥哥是个长情的人。
长情?
这我想起另一个人。
那人脸部轮廓的线条好看的紧,身上浮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疑团。他总是打着领带戴着袖箍,把眼镜一推,当真是一副严谨的教授形象。他是非曲直看得通透,不避世事,亦不入世事。
赵云澜是没错的,沈巍确实有一副刀削斧凿的好皮囊。剧里沈巍眉尖微微蹙起,让人蓦地想起长白山上一望无际的雪松林。就算小说被编剧改的七七八八,他肩上扛的还是重如巍峨高山的职责,深棕色的瞳孔里压的仍是一万年来不变的情长。
沈巍是个长情的人,我自愧不如。
可惜这深情是沈巍对着赵云澜的。
哥哥是个好演员,入戏时隐忍果断,活脱脱得就像是沈巍从文字中走出;出戏时撤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拖泥带水。有好几次我几乎以为那份本该属于赵云澜的深情我也能侥幸分得一星半点。不过我想这也不能怪我僭越,毕竟哥哥的眼睛实在太好看。
我又想起那时剧集播出后,我曾一时兴起,躲在人流之后和追剧的他们一起再经历了一番故事里的爱恨。老实说,那时剧集地热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播放量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我潜意识里预估的数值,洋洋洒洒的弹幕将我和哥哥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那天很热,墙上运作的空调风机响个不停。我趴在床上,头撑在平板的正上方,笨手笨脚地找着关闭弹幕的按钮。等我触碰到那个小圆图标时,所有的弹幕都消失了,只余下哥哥那张脸,离我咫尺之间,就像是我正要亲吻他。
我条件反射似的将平板反转一面,狠狠地扣在床上,没有顾忌无意间磕到床脚的手臂。深蓝色的床单硬生生地被我攥出褶皱,看起来就像野猫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破棉絮一样凌乱而颓唐。我没由来地惊慌失措,就像隐藏良久的秘密突兀地被暴露,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和手臂上泛红的皮肤无疑再为不安平添上一丝狼狈。
窗外黄昏落日,余晖漫天,闪耀着的金色亮得几乎要让我落下泪来。世间万物皆恬静美好,只余下我一人如鲠在喉,仿佛半聋半哑,旧疾缠身,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想说的话结成巨石,闷闷地压在心口。
是啊,属于我的两个夏天都将一去不复返了。
长情?
或许是吧。
老实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一场戏我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趁他闭眼时把头伏低,安安静静地数他的睫毛。
那时的台词是:“你脸上有灰,我帮你吹吹。”
剧情设定这是个再敷衍不过的借口,倒也是省去了我再为我做贼心虚般的不安眼神绞尽脑汁地编个借口。戏里饶是赵云澜平时八面玲珑,这一刻也照旧是手足无措。沈巍一笑,倒是不予以追究。
我的应急反应不比赵云澜好太多。哥哥的体温仿佛能透过他那件黑背心把我们之间的空气点燃,我的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手心里渗出的冷汗几乎让我抓不稳床边的那根金属横栏。
尽管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夏季的炎热。
好在我是个演员。尤其这几年我学得够乖,早早就带上云淡风轻的面具来隐藏兵荒马乱。我在导演喊卡之后立马后退、转身,还不忘和周围的工作人员调笑几句。
我不知道哥哥有没有看出端倪,我也无暇再顾及他是否在意我的失常。那些不可言说的感情在心里面失衡了太久,逮着一星半点的阳光便肆虐似的疯长,密密麻麻缠绕地让我顺不过气来。
大概我的灵魂拓上了些赵云澜的烙印,他和沈巍相处的太久,所以也连带着我也存上些不该明说的心思。
那段被共享的光阴里,我踩着那个人的影子偷瞄他的背影,换了个名义开玩笑似的依靠他的肩膀。
我嬉皮笑脸地叫他,龙哥,龙龙,哥哥。
你走开。他头一抬,难得露了些笑颜。
我知道他顾及我年龄比他小,很多事情都让着我。我礼该回应同等的郑重,赞扬鼓掌滴水不漏。毕竟哥哥不是沈巍,我不是赵云澜,演员总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的,能够有机会接着角色的灵魂携手同行一段路已然需要感激,怎么好意思再揪着那团自己心底作祟的贪念渴望更多?
可是我做不到。
我拼了命地想让自己和其他在他生命中留下过痕迹的人不同,所以我光明正大地试探着他对我容忍的底线,在有些逾越却又让他不会生气的范围里悄悄地掀起一小片浪花。
我抢了他的平衡车,将他以前出演的角色的表情包找出来。我在镜头前毫不掩饰和他的任何互动。我会说龙哥你好菜啊,也会说请不要伤害我的龙哥。
他总是拿我没办法。
他对我的无理取闹照单全收,眼底里竟也会有一些对年少者对忍耐和纵容。
我总会和他一起笑得开心。炎炎夏日里,我内心疯狂叫嚣的声音他听不见,这一声叫的是哥哥,那一声叫的还是哥哥。
嘿,哥哥,你看看我。
我对他的感情就像巍巍山巅融化掉的雪水,不知道从何处而起,只知道它滔滔不尽延绵万里,带着些不问归程的孤绝奔腾入海,最终也会像烧尽了的野火一样孤零零地被埋葬。
在角落里栀子就算是枯掉了也不会有人发觉,它的尸体惨淡地留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墙外依旧是阳光明媚,四季常青。
长情不是个优点。
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长情。
有一古话叫所爱隔山海。山海太远,我怕我提不起勇气继续爱他。
可山海太美,我也没有办法放弃爱他。
他的名字就像我正在长新肉的伤口,不碰的时候挠心挠肺地痒,一碰就撕心裂肺地痛。这伤口在每一个夜深时分被我抵在唇齿间摩挲数次,每每都要划得自己血肉模糊,根本来不及落成茧。
我的确没有自虐的倾向,可我的自控力也不算强。人类的劣根性在一刻展露无疑,玫瑰多刺,可还是会有人甘愿为它鲜血淋漓。
可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自己假意不提,也总会有人来帮我揭穿自己的面具。
‘如果参加朱老师的婚礼,最想以什么身份出现再婚礼上?’
我还没有到刀枪不入的程度,这种问题光想想就足够去掉我半条命。只可惜对着我的都是话筒和聚光灯,不会有人怜悯我的拙劣,不会有人担心我会被问题里所有的明枪暗箭刺痛。我掩饰性地将视线向下移,不足半秒的思考时间足够我把旧伤疤藏一藏,不至于当着镜头撒满一地的狼狈。
‘我最想以女方亲友团的身份出现在婚礼现场上,堵着门让朱老师给我塞红包。’
《忽而今夏》的情节这一刻竟成了我信手拈来的挡箭牌。想来也是可笑,在常风和李云微的婚礼上,章远笑着起哄,心里还惦念着远方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回头的姑娘;而我,如果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自然也会学着章远的模样应对婚礼,用还在颤抖的手轻轻拍拍哥哥的肩膀,悄悄贴在他耳侧祝他和新娘百年好合,相伴到老。
到不知道是哪一个更残忍一点。
前几天半夜睡不着,我不想再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数羊,深夜还是打电话给了发小。
想来他也真是够意思,尽管嘴里问候我祖宗的话没停,但还是没舍得打他宇哥的脸先把电话挂断。
“你别难过。”骂着骂着他忽然这样冒了一句,“网上那视频的事……”
他顿住了,大概觉得无论怎样提起这件事都像是变相的伤害。
然而我确实也因此筋疲力尽。视频的女主人公早在爆料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打来电话,一通数落绕不开的是责备我让人钻了空子翻出旧账。我听到一半就先她一步挂断了电话,连敷衍都懒得延续。约定的好聚好散我早已履行,我此刻实在不想再承担多余的指责。
毕竟其实谁也不欠谁的。
我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拍摄的,也不知道在这个时间点公布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圈子里的事真真假假,全部绞成一团乱麻,就连我想要辩白,甚至都找不出一个线头成为我长篇大论的开端。
助理明显比我更担心。她揪着自己的袖子,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那就算了吧。
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尤其在这种情况下。尴尬的沉默并不能让事态缓和下来,但它能给我最后留点体面。
我把手机摁亮,又等它自己熄灭。如此重复数遍,准备好记录备稿的备忘录里还是空白一片。
从某种角度来说,澄清是毫无意义的,爆料带来的热度和后果都在持续发酵,再澄清也不过是再把自己抛在风口浪尖上一次罢了。况且,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还能再澄清些什么。
最后的最后,我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扔到沙发的边缘,又想去摸桌上放的打火机。
‘你有火机没得?’
我猜哥哥当时大约得意了很久,好不容易记下一个土味情话再到镜头前蒙混过关这种事,难道不值得炫耀吗?
现在想起这句话时我仍然想笑,恨不得把嘴角都咧到耳后。如果他在的话,大概又会说我憨得像条狗崽子。
我想起关于他的一切都想笑。和他一起走过的时光太过美好,人生百味仿佛都在一个夏天被我体验了个遍。如果我是蝉,那么之前的二十七年我大概长埋地底,生命的芳华深意只在这一个夏天完满地展现在我面前。
这个夏天是一个礼物,也是场惊喜。我在被捧上云端之时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若我不用同一种微笑来承接它所带给我的一切——无论是荣誉还是诋毁,那么连我的回味都算是对它的亵渎。
我还是空降了粉丝群。
我或许可以不理会外界怎么磕着瓜子把这件事当成饭后的谈资,但我不能不理会那些还在喜欢我的粉丝。他们的眼睛还很明亮,他们还会因为我收到舆论的抨击而难过。我一直非常感激能够拥有他们的爱,因为那是一直以来照进我黑暗峡谷里的光。但如果这份爱已经会伤害到他们自己了,我还是情愿他们将之收回一些。
我有千般嘱咐,万般珍重,希望他们好好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于是我安慰他们说,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千万不要盲目的来爱我,这个世界没人比自己更值得,只有自己是值得的。
我的确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偷偷地喜欢上了一个我根本不应该喜欢的人,被强行压入潜意识的向往在睡梦中蠢蠢欲动,一次又一次还原他温柔的注视。
我把心脏浸泡在硫酸里,因腐烂和疼痛而焦灼,却还是无法不抬头看向他存在的方向。
当然这些粉丝们是不会知道的。他们都担心我会一直因为视频的事情烦心,就安慰我说,哥哥你别难过,你要好好的。
我当然会好好的。消化掉所有的情绪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要是形势能够包容我喝点啤酒再好好睡一觉的话,我也许明天就能满血复活。
只是现在我太疼了,疼得恨不得我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像有人一寸一寸踩断了我的脊梁,逼得我只能匍匐在地,任由血污混着尘土糊上了我的皮肤。
睡吧。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明天早上龙哥会拖着你去吃早餐的,现在再不睡他明天得等你多久?
以往我失眠的时候总会在心里念叨着这么一句话。约莫夏日的阳光附着在这句话上,我每次总能在这句话进入大脑后偷得一夜安眠。诚然,我耍了个小心眼哄哄自己,就像内心分裂出一个成年人在哄一个早已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偶的孩子。
可这次的寒冬太冷,深夜的冷气顺着落在地板上的毯子的一角向上攀升,冻得我觉得牙齿都在打颤。我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人抽走,大脑却依旧清醒得像台机器,自己都觉得没法再欺骗自己。
那个唯一可以解救我的人的电话号码正静静地躺在手机里,就像在等着王子的睡美人。
要打给他吗?
告诉他你一点都不好,告诉他你就像脱了水的鱼一样行走在崩溃的边缘。
不。
我不会打给他的。
如果有选择,我也希望可以肆无忌惮钻进他怀里喊疼。
可我还没那么自私,能够允许自己拉他赔上十年的心血一起下地狱。
我更没那么胆大,赌上他厌恶我一辈子的可能性去撒娇求一次庇护。
算了吧,还是疼着好,至少人是清醒的。我自认是个怂人,从小到大打诨插科的事情瞒着爸妈其实没少干过,而这一次我会给自己一颗糖吃,会等多巴胺一点一点回到体内。
那时我也许就能问心无愧地攀住他的肩膀回忆少年时,那时我也许也不再爱他。
可他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
手机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震动,屏幕上那个大大的名字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格外醒目,让人看了心里都一阵烦闷。手机铃声还是上次和发小吃火锅的时候换的,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他自称自己为他白儿子的情感生活愁秃了头。
“你自己不也说过那句词吗?‘爱就爱了,管他天王老子呢。’这时候怎么又怂了?”发小恨铁不成钢,声音大得仿佛钝器击打皮肉,震得我头疼。
我当时正忙着烫毛肚,头都没抬就回答说,你滚蛋。
蒸汽将我和周遭一切隔开,就像我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小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毕竟我的眼睛里藏不住事,发小能猜出来,自然也会有其他人猜出来。
这样不好。
他这么仙的人,流言蜚语会染脏他的衣角。
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招我,不要看见我这么难堪的样子。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可眼下那个人显然不清楚我一厢情愿的负隅顽抗,电话铃声欢快的曲调就没停过,一声接着一声就像催命似的。我只觉得有一口气恶狠狠地在躯体里横冲直撞,憋得我指尖都在颤抖,有一种酸涩的情绪迫使我想要大叫,想要撕咬,想要躲进一个人的怀抱。
在我接起电话的一瞬间,我才明白那种情绪的名字叫委屈。
“喂,龙哥。”我的语速快得跟打机关枪似的,还带着些不耐烦,“这大半夜的怎么你也开始扰人清梦了,我这睡得好好儿的……”
要是发小在这肯定会叹为观止地摇摇头,他白儿子把他吵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莫名其妙,现在撒起谎来倒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开门。”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好听得紧,就是太过强硬,根本不考虑我的接受能力。
“……嗯?”
这下好了,话痨的舌头打了结,我瞠目结舌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我在你门口。”那人大约是体谅我锈掉的大脑跟不上他的逻辑,又这么添上一句,坐实我想都不敢想的臆测。“小白,过来开门。”
“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我几乎无法说出成句的话,只能用手习惯性地蹭着棉质布料的裤子,希望听筒另一边的人能够洞悉到我的挣扎从而放过我。
不要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施舍怜悯性质的帮助。我的自尊让我不想要你的怜悯,可我也知道就算这只是因为怜悯,我都会像收到珍宝一样收藏。
而这会让我唾弃自己的软弱。
电话另一头的人笑出声来。我们隔了一堵墙,但我透过门外渗进来的灯光,仿佛也能描绘出他的影子。
“这与安慰无关。”他轻而易举地就猜到我的意思,就像我现在也能想象出他笑弯了眼角的模样。大概那个夏天我们对彼此实在太过熟稔,我一个挑眉他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三言两语地就能将我内心竖起的高墙拆得七零八落。
那些变了质的喜欢像撒在荒野上的草籽,春风一吹,野草就郁郁葱葱地长起来。我拔不尽,烧不绝,只能绝望地抱着膝盖等待它的缠绕,不知道这算是灾难还是救赎。
而现在,那个作为一切根源的人等在门口,声音低沉柔和得像他手下抚出的吉他曲。
“你需要我,我就只想到你身边去。”